南方的夏天潮湿闷热，苏塔塔按照同学录上的号码拨过去。
窗外的蝉鸣叫得正欢，漫长的“嘟。”声后，电话接通了。
“喂，是陈北屿吗？”
“是我。”
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苏塔塔躺在床上闭着眼睛。
好像回到了高中时期的课堂，陈北屿就坐在自己隔壁。
一支铅笔的距离，就可以碰到少年的胳臂。
“我没想到你一直没换号码。”
毕竟十年过去了。
1
十年后见到陈北屿是暑假之后了，苏塔塔回到江城后因为新学期，她又今年开始当班主任，工作比往常学年增加了不少。
自从在老家收拾屋子时，找到了失踪已久的同学录，一时兴起给陈北屿打了电话，没想到居然打通了。
寒暄了片刻，才知道陈医院上班，两人约好等塔塔回来，一起吃个饭叙叙旧。
结果这个小聚，一直被拖到了教师节后的周末，塔塔刚在家长群里布置完家庭作业，又叮嘱了学委一番才结束工作。
低头一看，完蛋！六点半了……
幸好吃饭的地方就在学校隔壁的巷子里，当她姗姗来迟时，陈北屿果然已经到了。
一因为入了秋，他穿着一袭白色衬衣，袖子干净地挽到胳臂，露出白皙修长的手臂，手指骨节分明。
从前这双手，总是拿着笔在塔塔开小差时敲她的头，如今十年过去了，这双手拿起了手术刀。长相也有了些许变化，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多了一份沉稳和俊朗。
“塔塔，这边。”
“实在抱歉，我迟到了。”
塔塔连忙入座，又问陈北屿点菜了没，待医院，是什么忌口的吗？
陈北屿看着眼前的人，火急火燎地倒是一点没变：喜欢唠叨，害怕给人添麻烦。
陈北屿耐心地一一回答。
“想着等你来再点，刚做完手术，明天调休，慢慢吃没事。”
趁塔塔点菜之际，帮她添了杯水。
曾经乐观派少女如今更是自信干练，颜笑倩兮。
“你在江城怎么不跟我说啊。”
“你手机号码换了，我怎么联系你。”
苏塔塔的电话就换了三个。
每到一个城市换一个。
地点在变，号码在变，不变的是。
每一个城市都有萧远在。
“噢……那同学聚会你也不来。”
“读医课程比较忙。”
“大家都在江城，以后可要多联系。”
“嗯，好。”
这家店是他们老家厨子过来开的，点的都是家常菜，聊的都是高中时期的回忆，一顿饭有滋有味地吃完了，可是塔塔觉得陈北屿，好像在听到同学聚会之后，就有些消沉。
该不会是想到了那个女生吧。
为了活跃气氛，她想起了陈北屿写给自己的同学录。
“陈北屿，你还记得那个约定吗？”
怎么不记得，那是陈北屿过往时光里，月光最美的一天。
陈北屿是苏塔塔的同桌，缘分颇深，是整整同桌了三年那种革命友谊。
那年高考理综的时候，苏塔塔的大姨妈突然提前了，导致整个考试状态很差，最后几道大题都没答完，离开考场的时候，她觉得肯定没可能考进萧远所在的大学了。
直到毕业晚会，她还是闷闷不乐，又想起临考前打电话给萧远，有个娇娇的女声问他去不去图书馆复习。
她没好意思继续聊下去，连问“萧远，你交女朋友了？”这种勇气都没有。
反正他没带人回来，自己就是有机会……的吧？
苏塔塔想到这，心里酸涩一片。
不管不顾地举起啤酒杯就喝，可她酒量极差，没喝几杯就晕乎乎的。
陈北屿骑了车，肩负起将同桌安全送回家的重任。
那天的月亮可真圆啊，河边的风吹起浪潮声阵阵。
一盏接一盏的橘色路灯，像数不完的麦芽糖。
“苏塔塔，你抱紧我。”陈北屿时不时往后看，生怕后座的女生一不留神摔倒了。
塔塔被这风吹得头脑发胀，紧紧抓住同桌的衣角，喃喃道：“陈北屿，还是你最好了，小五他们居然把单车后座都给卸了，只有你愿意载我。”
少女炙热的脸蛋靠在少年后背上，一种悸动像火苗一样窜起，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陈北屿，你有喜欢的人吗？”
“嗯，有的，怎么了。”
陈北屿紧张的喉咙有些嘶哑。
“.陈北屿，我喜欢的人，他不喜欢我。”
陈北屿感受到一片寂静，好巧，我喜欢的人，她也不喜欢我。
苏塔塔无意识地吐槽着萧远，身子一软往后倒去，陈北屿连忙将其扶起，塔塔摔了一跤，清醒多了。
“我是不是喝醉了。”
“是，大醉特醉。”
陈北屿陪苏塔塔在河边看情侣们放烟花，小小一支烟花棒，在夜色里璀璨浪漫。
“陈北屿，你刚刚是不是说你有喜欢的人来着？”
“……”
“是何娴吗？”
何娴是他们班的班花，这可不是男生们选出来的，女生们同样觉得何娴很美，很飒。
据说跟陈北屿是青梅竹马，不过何娴性子比较冷清，倒是跟陈北屿很搭。
陈北屿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不作声。
苏塔塔一副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眼神望着身旁的男生，远处的小情侣嬉笑打闹得正欢，她没头脑地说了一句：“十年后，我不会还是单身吧。”
“如果还单身的话，我们就在一起。”
于是，苏塔塔跟陈北屿有了这样一个荒唐的约定：如果彼此在30岁还没有对象，两个人就领证搭伙过日子。
苏塔塔在收拾同学录的时候，才想起这回事。
如今他们28岁，距离18岁那年已经过去了十年。
“那你现在有对象了吗？”
“没有，月亮离我太远啦，决定放弃了。”
陈北屿看着对面的女生，长睫如蝶。
心想“或许不用等到30岁了。”
而他，一向是个遵守承诺的人。
从晚自习后苏塔塔就注意到，她的班助小高老师似乎肚子疼得厉害。平时两个人挺聊得来的，于是主动跟小高老师换了节课，可下了课回来，小高老师似乎更严重了，教导主任正劝她回去休息。
紧接着一阵惊呼，小高老师晕倒了，呼啸而来，由于苏塔塔跟她是舍友，于是便陪着小高老医院的救护车。
呼吸机、心电图，专业的医护人员正在为小高老师做初步诊断。苏塔塔那见过这阵仗，她决定还是给陈北屿发条消息。
陈北屿接到信息的时候，正在查房。消息没看全，只知道大半夜的，医院了。
心脏紧缩了一下，想起前几天吃饭，她口无遮拦地说“该不会是怕我去找你看病，你不自在吧。”
这妮子，怎么会突然生病了？
他查完房自奔急救中心，看见苏塔塔正从救护车上下来。
“你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是我同事肚子疼。”
急救中心有人认识陈北屿，他本硕博连读，又师从医学界泰斗门下，年纪轻轻就成为了主刀医生。
“陈医生，晚班医生人手不足，快帮我们看看这个病人吧。”
陈北屿迅速投入到工作中，由于小高老师是急性阑尾炎穿孔，需要立刻做手术。
苏塔塔心提到了嗓子眼，陈北屿安慰她“手术一般一个多小时就结束了，放心。”
望着穿着白大褂的同桌，那种沉稳专业感，让苏塔塔点点头“嗯，我相信你。”
手术很成功，小高老师家人也都不在江城，所以塔塔留下来等她恢复，并给教导主任发了信息请了调休假。
塔塔趁小高老师没醒，出去买了早餐，又带了一份给陈北屿，他的办公室没人，只好去问护士站的护士。谁知脸圆圆的护士小姐，阴阳怪气道“劝你放弃，送早餐这方法我见多了。”
她想把东西放在陈北屿的办公室，可是，被拦住了“诶诶，你怎么随便进医生办公室呢。”苏医院发生争执，指了指手里的早晨，“放着就行了，走吧。”
还是小高老师软萌的表情治愈了她，白米粥仿佛是什么山珍海味似的，泪眼汪汪，垂涎欲滴。
“塔塔，真是太感激你了，呜呜呜。”
“没事啦，你现在只能喝点流质的食物，忍着点。”
“听说是陈主任亲自帮我做的手术，你什么时候认识了这种优质男啊。”
“啊，他是我高中同桌。”
“他有没有女朋友，长得也好帅啊。”
“好像没有吧……但他有喜欢的人了。”
陈北屿好像挺忙的，后来几天小高老师父母过来照顾她了，自己则步入了之前的生活。直到出院那天，才碰见陈北屿。
“塔塔，陈医生真的好好，你要好好把握哦。”
“都说了，他有喜欢的人了。”
“哪有怎样，他又没有女朋友。”
这段日子，护理部都在传陈医生这几天心事重重，急救部的护士又添油加醋说了一通那天晚上的情形，大家甚少看到冷静医院奔跑的样子，格外留意小高老师的病房。
可陈老师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专业冷酷，众人推迟小高老师可能是陈医生的远房亲戚，因为陈北屿的母亲就姓高。
于是对小高老师更是温柔细心，小高老师跟护士熟了之后，心里大致有个一个模糊的猜测。
可惜，苏塔塔老师像个木鱼脑袋不开窍啊。
“塔塔，陈医生挺关照我的，我想请他吃个饭，你帮我请一下人家。”
苏塔塔正要给陈北屿发信息，人就来了。
“上次在你学校附近吃的，这次换我请你们吧，不许拒绝。”
陈北屿低着头把笔插在口袋，又低声对旁边的护士嘱咐了几句。
随后就回去办公室换了身常服出来，小高老师跟陈北屿交换了个眼神，找了个借口溜了，塔塔不好勉强病人，边说边走此刻已到了陈北屿的车子旁边。
“塔塔吃什么……”话还没落音，就被电话铃打断了，“北屿你定吧，我接个电话。”
“塔塔，我回来了，晚上一起吃个饭？”
清冽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来，是萧远，他回来了。
陈北屿不好偷听两人电话，先一步上了车，把空调冷气打上，如今正是秋老虎发威的季节，江城的气温节节攀升，甚至有点酷暑的滋味。
很闷，很烦躁。
萧远，这个在学生时代如雷贯耳的名字。
雅望中学的佼佼者，让学校引以为傲的理科状元。
只比自己高两届，但是每个老师都会在正面举例时，提起萧远。
以及感动校园十大人物，广播站里的人物朗诵稿总有他的事迹。
“走呗，去吃饭。”
“啊，去哪？”
苏塔塔挂断电话，打开车门，一股凉意袭来，正准备夸夸自己的同桌，听见陈北屿的回答，不满道：“陈北屿，你要请客不会是说说而已吧。”
“把安全带系好，走了。”
塔塔安心地闭上眼睛听车上的广播，里面唱：你有没有听见思念的呼唤。
传遍每条街。
就算你走得再远累了回头。
我就在。
你的身边。
这是《恶作剧之吻》里的插曲，当年塔塔也迷这部剧到不行，谁不期待身边有个江直树一样的男神。
她每看一次，内心就窃喜一次，因为他的江直树就在身边啊。
可惜现实生活里，男神才不会喜欢笨女孩，她用力追逐着他的背影。
考上他所在的高中、奔赴他所在的城市。
从x大毕业后，甚至执意留在那座城市工作，只是为了多跟他见几次面。
嗯，这些年下来，的确只是见了几次面而已。
本来决定这次回家，就跟萧远表白的，但是他又爽约了。
说好的两个人一起回老家，可苏塔塔在高铁站等了又等。
直到快停止检票，才收到萧某人姗姗来迟的短信。
“我临时来美国开会，你先回去吧，注意安全。”
又是临时，又是有事。
苏塔塔在乘务员的催促下登上车，望着雾蒙蒙的车窗玻璃。
对自己轻声说“够了，结束吧。”
这么多年，或许萧远只是把自己当妹妹吧。
真正死心是因为，暑假回家，高洁跟曹爱琴在客厅聊天。
高阿姨很高兴，还拿出跟萧远的视频截屏给妈妈看：萧远穿着一身西装笔挺，身边站在一位优雅妩媚的女子，两人拿着香槟，含笑盈盈。
“敢情萧远这小子跑去美国出差，是去找女朋友了。”
原来萧远是去美国找女朋友了。
所以自己跟他的约定根本无关紧要。
那他为什么又在自己最脆弱的时候送她鲜花。
为什么总在她要放弃的时候又给自己一点甜头？
算了，此时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苏塔塔极少去想萧远未来身边的人不是她，可如今这一幕着实令人胸闷。
陈北屿察觉到塔塔心情有些低落，特意掉头带她去上次吃饭提到的地方吃火锅。
“妈耶，你怎么去那么远的地方吃火锅。”
“我请客，自然是要你吃得开心咯。”
可现在我更希望。
能带给你快乐的那个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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