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由闫书卿老师整理。
当代“愚公”贺家人
无路的日子,让贺家人不知吃了多少苦。
嵩县地处河南西部,是全国的贫困县之一。而黄庄乡又是嵩县经济最落后的乡镇,贺家村又是黄庄乡最贫穷的自然村。全村9户36口人,温饱问题还没有解决。贺家村四面环山,层层叠叠的山峦挡住了全村人的出路。
贺家村在“贺家隧道”没打通之前不叫贺家村,而是叫“拳菜盘”。相传多年前,贺家的祖先讨荒到这里,他们实在支撑不住了,便摘了一种形似人的小拳头的野菜吃,谁知,这种野菜很耐吃,于是,他们就在此居住下来,以深山里的这种野菜为生。从此,此地也以此菜取名“拳菜盘”。
“拳菜盘”有不少土特产,苦于没有山路无法运出去,山外急需此特产的也因无法进来,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名贵特产年年烂掉。其实,从“拳菜盘”到山外的直线距离只有一、二百米,用10分钟就行了。然而,由于当时没有出山的路,只能绕着山向外走,这样要想从村里走出山外最少需要3小时。大人还没什么,这下可苦了上学的孩子,明明一眼就能看到的学校,偏偏一绕就是几个小时。天气好还能克服,一遇到大雪暴雨天气,崎岖不平的山路就阻挡了上学的通道。强行上路,往往会发生各种各样的险情。可怜的孩子,只有眼巴巴地看着别村的孩子快乐地走进教室。
碑文年,该村村民贺建庄家的一偏房倒塌了,因为家里养的有牲畜,必需把偏房再盖起来。因为没有路不通车,沙子、砖很难运上来。没办法,贺建庄只好用筐子从山外向村里背砖和沙子,每次背十几块砖和半斤沙。即使如此,一天也只能来往两趟,一天也就是背几十块砖和一斤多沙。每到晚上,贺建庄就累得站不起来,饭也不想吃。他的母亲和媳妇都心疼地掉下了眼泪,他的母亲说:“孩子,这个房子咱不盖砖的了,想法再垒些泥吧,看把你累的……”话还没说完,老人家的泪水就流了下来。“娘,没事,谁让咱住在这四面环山的地方呢!如果还用泥垒,一遇暴风雨,不还是倒塌吗?背砖是累点,没事!”第二天一大早,贺建庄又背着筐子下山了。半年后,贺建庄终于盖起了那让人心酸的偏房。
年8月23日深夜,“拳菜盘”一片静谧,劳累一天的人们都已进入了梦乡。就在此时,一位名叫贺毛建的年轻人突然腹部剧烈疼痛,痛苦的呻吟声惊动了全村的人们。当大家赶到贺毛建家时,他的脸上已渗着豆大的汗珠了。乡亲们看到他病情非常严重,立刻扎起简易的担架,抬上就往山外的卫生院方向走。他们在窄窄的山路上,攀上爬下,绕来绕去,心焦火燎,然而却总是觉得怎么也走不出这崎岖而漫长的山路。贺毛建的病痛呻吟声越来越弱了。3小时后,当贺毛建被汗水淋淋的乡亲们抬进黄庄乡卫生院时,23岁的他已经永远地停止了呼吸。医生说,贺毛建患的是急性阑尾炎,如果在1小时前送来,只需要一个很简单的手术就可以,现在谁也无能为力了。
打通深山贺毛建去了,他死时眼睁的大大的,他死不瞑目啊!他觉得他死的没有价值,他还很年轻,有很多事要做。他是死在这绵延无边的山路上。如果有一条能通往山外的路他能死吗?
埋贺毛建时,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去了。他们谁也没出声,他们不知道该和这个孩子说些什么,他们只是默默地流泪。当时的贺家老大65岁的贺国光面对绵延起伏的大山发誓:无论历尽何种艰难险阻,也要修一条通往山外的大路!
绞尽脑汁寻出路。
修路是“拳菜盘”贺氏家族几代人梦魂萦绕的奢侈梦想。谁不想有条宽敞的通往山外的大路!谁又不想有了路好把山里的特产卖出去致富呢?可路呢?路在何方?
年,贺家老大贺国光召集族人商议修路的事。可商量来商量去也没有谁拿出好办法。最后,在外面当过兵的贺建庄说:“咱能不能修一条盘山路,绕着是远点,可毕竟有条路能通车呀!”大家都没吭气儿,因为都知道如果这样做就要占用山上开耕出来的土地,自家村里的还好说,人家外村的能答应吗?另外,在这山山相连的地方耕地是非常紧张的,人均还不到0.8亩。而修这条路肯定会占用大量耕地,谁又舍得呢?贺国光叹了口气说:“我们贺家人以后真要想活命,就只有如此了,可人家邻村能说的通吗?这样,等一会儿去,和他们的村主任商量一下,看他们是否答应。”第二天下午,贺国光回来了,当贺建庄问他时,他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年,贺国光到山上干活时,忽然看到汩汩冒出的泉水,他似乎受到了某种启发,能不能用水冲出一条路呢?他把此想法和大家一说,村里人都觉得有道理。于是,他们选好地点,引来山泉,冲了好长时间也没见效,只得停止而放弃……
年元月份,贺家人又一次召集族人商量修路之事。当大家都到齐时,贺国光说:“为了修路,我们什么法也想了,也都去做了,可没有一件能成功的。难道我们就这样放弃了吗?不能,坚决不能。现在我们还有惟一的一条出路,那就是自己挖掘隧道。”此言一出,全场哗然。能行吗?人们用疑惑的目光看着这位已68岁的贺国光。“怎么不能,愚公这么大年纪能带领子孙搬走太行、王屋二山,蚂蚁都能从石头缝里打出洞来,凭的是什么?凭的就是不向困难低头。他们做到的,我们为什么做不到?我想,只要我们努力,也一定能凿出一条通向山外的隧道来。如果,我们不去这么做,我们以后的子孙怎么办?难道以后让他们也像我们这一代一样受苦吗?如果,上一辈人能够给我们留下一条通向山外的路,贺毛建这孩子也就不会……”贺国光哽咽着说不下去了。人们都低下了头默认并同意了贺国光的意见。
为了隧道,他们以工地为家。
路通了年3月25日,在山外已是春暖花开,风筝放飞的时节,而在大山内的“拳菜盘”村,依然是冰天雪地,寒气逼人。当时已68岁的贺国光带领着49岁的贺国安、38岁的贺建庄、29岁的贺喜成、25岁的贺建红及76岁的贺国强、77岁的贺喜圣、77岁的贺东村、76岁的贺中喜来到了曾经阻挡过祖祖辈辈几代人的大山面前,他们手里攥着从乡政府叶献乡长那里借来的3根钢钎和4把铁锤。他们的心里升腾起一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豪情,他们的心里想的是他们要做祖祖辈辈没做的事情,他们的一脸凝重似乎在让苍天作证,贺家人不会向恶劣的自然条件低头。于是,一个近乎神话和寓言的工程就在第一声铁锤和钢钎的碰撞声中开始了。从此,这惊天地、泣鬼神的声音在这沉睡了千万年的伏牛山里日夜回荡和撞击。
4个壮劳力、5个六七十岁的半劳力正在开凿一条通向山外的大隧道,这听起来似乎是个莫大的玩笑。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这一情景,恐怕谁也不会相信。当时,附近的群众听说后,都纷纷跑到现场来看。他们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没有现代化的挖山设备,没有足够的配备设施,就这老弱9个人凭自己的体力,叮当、叮当地干开了,可能吗?有的人甚至预言:他们几个人干不了三天就会气馁不干了。然而,他们的预言却是错误的。其实,贺国光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为了给贺家人争口气,为了不再让子孙受穷,他们只有勇往直前地打通隧道,宁可累死在工地上也不会再回头。
铁锤碰钢钎的声音是单调的,没有欢歌,没有笑语,有的只是叮当、叮当的凿石声。一开始,大家都感觉不适应,虽然都是在农村以体力劳动为主,但像这样高强度的体力劳动他们还是第一次。有时拿钢钎的被震得虎口发麻,有时抡锤的被铁锤和钢钎相碰发出来的声音震得嗡嗡作响,好长时间什么也听不到。工程进行到第3天,隧道只打凿进0.5米深。贺建庄、贺建安等人都感到有点着急,一不小心,贺建庄的手被钢钎碰了一下,顿时血流如涌。大家停下活帮他包扎,贺国光边包扎,边对他说:“建庄,你可不要急呀!我们的路还长着呢,想挖通这条隧道也许5年、也许6年、也许我们这一代人挖不完,还需要下一代人接着向前挖,我们要有蚂蚁啃骨头的精神,一点一点的来。”
年12月,工程进行到40米时,贺国光把电灯拉进了隧道里。9个人为了赶速度和节省时间,把被子都搬进了隧道里。累了,倒在铺盖上睡一觉;饿了,有妇女做好饭送到工地,醒了或吃饱了继续抡着铁锤干,外面啥时是白天、黑夜谁也不知道,谁也不想去过问此事,他们惟一关心的就是工程的进度,干活的质量。
年正月初一,当送饭的妇女告诉他们今天已是大年初一时,贺国光等人方才醒悟过来:时间已经过了一年了。那天,他们让家里的人送了些酒菜,9个人围在一起边吃边喝,边喝边吃。不久,他们都喝得酩酊大醉,有的大哭,有的大笑,9条汉子是为能参加这个伟大的工程而自豪……
再苦也不能饿着工地上的队员们。
隧道工程情系着全村的男女老少。上至80多岁的老人,下至六七岁的孩童,不论是谁,只要有空,就会跑到隧道工地出一把力。
对当时人均年收入仅元左右的贺家村人来说,隧道并不是一个凭力气就能干好的工程,许许多多的地方需要花钱。买不起施工必需的炸药和雷管,全村人就勒紧腰带,男人在工地上一天两顿黑馍,女人在家只喝野菜稀汤,孩子们也很知趣地把自己的饭量减了下来。
当年死去的贺毛建的母亲深知打通隧道对全村人的意义。当她得知工地上缺钱时,老人不声不响地背起一袋平时舍不得吃的红薯干,翻山越岭赶到黄庄集市上卖,60多岁的老人一路也不知摔了多少跤。当她到达集镇上,收购红薯干的老板揭开她的口袋看时,里面的红薯干全都碎了。老板嫌碎说啥也不要,急得60多岁的老人差一点没给那个老板跪下,当她告诉那个老板是把卖的钱送给挖隧道的乡亲们时,那个老板才勉强收下,并且给她的价格很低。即使这样,老人还是千恩万谢地拿着很少的钱急忙往回赶。当她把一小叠钞票递到贺国光手里时,他竟一下没认出这位跌的鼻青脸肿的老人是谁来。
贺喜成的妹妹为了给工地支援些钱,竟把家里唯一财产——一头肥猪送到山外卖。没有路啥车也出不去进不来,她只好赶着猪走出大山。谁知走到半山腰,猪在险峻的山路上跌入山下,等找到猪时,猪早已气绝身亡。没办法,只得把这头猪很便宜地卖给猪贩子了。
还有的村民为了支持隧道工程,把自家的鸡都卖掉,家里什么也没有的就背着粮食出去卖。
就这样,人们都你一些、我一些地积攒着可怜的资金,支援着工地施工。隧道在人们的支持下,一点一点地往前方延伸,延伸……
贺家人终于实现了梦寐以求的愿望。
年元月10日,隧道工程进行到米时,一次意外的事情发生了。这天中午,当村里的妇女送来饭时,大家都准备停下手来吃饭,贺建庄却发现贺喜成一个人还在搬石头。突然,他发现贺喜成头顶的石头有滑动塌方迹象,他急忙喊:“喜成,快闪开!”然而,当他呼喊时,石块正砸在贺喜成的头上。当人们急忙把他从石堆中扒出来时,他已永远闭上了眼睛。
隧道工程停工了,其余8个人都去参加贺喜成的葬礼。在贺喜成下葬时,他的媳妇和两个孩子哭得死去活来,使在场的所有人员无不暗自垂泪。
随后的几天里,除了贺建庄外,其余的7个人见了贺国光就像见了瘟神一样急忙躲开,更别提工程的事了。贺国光的心里一阵悲凉,他觉得对不起死去的贺喜成及其家人,可是工程就这样停下来吗?他又想起自己的誓言。不,决不能,宁可自己一人干,也要把隧道打通。
当他赶到工地时,却意外地发现,贺建庄一个人正在向外清理石块。他俩谁也没说话,默默地配合着干了起来。叮当、叮当的声音又回响在这空寂的大山里。
不久,其余的6个人又陆续回到了隧道工地。谁也没说啥,各负其责地开始工作了。
寒去暑来,贺家人挖山不止。
年12月8日,神话终于变成了现实,一条长米、宽3米、高3.5米的隧道贯穿了厚厚的大山。这天,全村人在隧道口敲锣打鼓以示庆贺,方圆几十里的人们也纷纷赶来一览这人间奇迹。
年底,洛阳市原副市长刘炳旺到“拳菜盘”看过人工隧道后,眼含热泪、感慨之余为隧道题写了“贺家隧道”4个大字,“拳菜盘”从此改叫“贺家村”。
年2月2日,贺家人立碑纪念,碑文曰“贺家村(原拳菜盘)住山险路滑的大山中,走出山外是我等多年的梦想,梦想年复一年。一天,我贺氏家族聚众商议,要凿山开路,调动‘大军’9人,劈山开石2.5万立方米……年12月8日竣工。”
年10月,贺家隧道正式通车了。原来翻山越岭需要3个小时的路程,现在只需十几分钟。贺家村的农民买来农用简易车,可以在山上山下自由来往。路通了,贸易也活跃了,出山卖东西再也不用人拉肩扛了。山里的特产也大批大批地运向山外,贺家村的人们换来一张张百元钞票或一台台电视机。年12月,贺建庄安装了村里的第一部电话……
贺家人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举令人动容。许多城里人和留学中国的外国人专程跑来看这条极富有传奇色彩的隧道和这些具有传奇色彩的贺家人。
当面对中央电视台记者的摄像镜头时,贺家人有点不好意思地摆摆手说:“没什么拍的,真的,我们没什么可宣传的。”说时,他们的眼里都噙满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