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赵睚眦
年,湖北沙洋光华监狱大门前,一个小伙子跪倒在地,手举一封信,大喊:“我是来自首的!”
工作人员赶紧过去扶起小伙子,结果他手中的信:
“我有一颗热爱祖国的心,我希望宝岛早日回归,希望祖国兴旺发达,人民团结幸福。我也是一个有朝气的年轻人,唯一遗憾的是我有个巨大的思想包袱,常常夜不能寐,因为我知道,我是一个逃犯......”
他叫易良贵,12年前因为入室抢窃被判刑7年,后来他受不了狱中生活,想办法逃了出去,在外躲藏10几年,却又突然回来自首。
据他说,自首的原因是他遇到了真正的爱情,不想辜负纯洁美丽的姑娘。
那么,这究竟是一段怎样感人的爱情,让他迷途知返,重新做人?他和姑娘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吗?
01稀里糊涂走上犯罪路
年出生的易良贵,是个地道的苦命人。
2岁时,父母因病去世,易良贵和9岁的哥哥,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
邻居们看小哥俩可怜,东家一碗饭,西家一件衣,再加上亲戚们三不五时地接济,大队和公社也常帮扶,兄弟俩好歹活了下来,还上了几年学。
初中毕业后,实在交不起学费,易良贵跟着哥哥出去打工了。他们干最苦最累的活,却只能勉强填饱肚子,因为工地老板只管吃住,不给工钱。
这样过了3年,转眼到了年,那年冬天特别冷,易良贵和工友蜷缩在宿舍里,双手紧抱胸前,牙齿咯咯响。
年龄稍大点的工友对他说:“良贵,走,我们出去搞点钱,买两件棉衣穿!”
说着,不由分说爬起来就走,易良贵紧跟其后,两人来到一个小卖部,工友要了一包烟后,把手伸进了口袋。
等他伸出手来时,易良贵吓了一跳,原来他掏出来的不是钱,而是一根绳子!
工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绳子套在老板的脖子上,将他拖进了里屋,同时对易良贵吼道:“还愣着干啥?赶紧拿东西啊!”
易良贵这才如梦初醒,原来工友说的“搞钱”是指这个,可是现在已经容不得他多想,赶紧把柜台里的东西一扫而空,全都划拉到袋子里。
饼干、桃酥、方便面和几包香烟,几瓶酒,外加抽屉里的几百块钱,能带走的都拿走了。
俩人带着东西仓皇出逃,半年后就被抓捕归案,易良贵被判刑7年,在沙洋光华监狱服刑。
可是,监狱里的日子不好过,易良贵特别想念自己的哥哥,年9月10日,那天正是教师节,易良贵趁中午干警换班,找了个机会,在稻谷的掩护下,逃了出去。
他想,自己还年轻,逃离这个地方,自己好歹重见天日,可以过上正常的生活。
哪知道,逃出去了才知道,偷来的自由不叫自由,窃来的人生注定颠沛流离。
02苦不堪言的流窜生活
逃出去后,易良贵如丧家之犬,一刻也不敢停留,拼命往神农架方向跑。
跑了三天三夜,终于来到了深山老林。他想去找哥哥,却又怕被人发现,只好先在山上躲了起来。
饿了啃个野果子,渴了喝口凉水,累了找块干净的地方倒头便睡。
秋天果实成熟,也没那么冷,还可勉强度日。随着天气转凉,野果落尽,易良贵的日子就难了。
有时候连着几天寻不到半天吃的,饿得头昏眼花,他只能拼命往肚子里灌凉水充饥,身体本就虚弱,再加上风餐露宿,营养严重不良,易良贵得了皮疹,还拉肚子。
他只好拖着沉重的步子,偷偷到附近村子里找点吃的,有一次,他寻到一户人家,主人不在,他甚至在人家的暖炕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此时此刻的易良贵,披头散发,胡子拉碴,破衣烂衫,看上去就像从神农架走出的“野人”没什么区别。
你别说,某个中午,易良贵躺在草丛里晒太阳,半睡半醒着正享受着短暂的惬意时,却突然觉得后背发冷,眉间隐隐的不舒服,让他不自觉的微眯双眼。这一皱眉不要紧,吓的他差点尿了裤子!
只见一个黑影从他身旁“呼”地窜过去了,没入了树丛之中,速度之快速,身影之高大,明显不是寻常人类!
难道说,这里当真还有着真正的野人?
只听过传闻神农架有“野人”,易良贵一直以为是传说,这一次把易良贵吓出一身冷汗,他打了两个滚就躲在两块巨石的中间,许久不敢用力喘息,生怕惊到了对方。
“呸!咋就跑到这个鬼地方。”易良贵不禁骂道,可天下之大,除了这里人迹罕至,又有多少容身之处呢?
不过山里的日子实在不好过,又有太多未知的危险,思前想后,他还是决定下山。
哪知,下了山,更是举步维艰。
易良贵先是来到宜昌,化名“李兵”,找了个工地打工。谁知干了一年,全打了水漂。
老板一分不给,别的工友都去找老板评理,还喊着他:“李兵,咱们一块找老伴,人多力量大!”
易良贵却心虚地低下头,躲躲闪闪不敢看工友的眼睛。等他们失望地离去,易良贵悄悄地收拾铺盖离开了。
他哪敢去找老板啊!也没脸见工友,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除了离开,再无别的办法。
他一路打散工,一路乞讨,在垃圾桶里捡过吃的,被不讲理的小混混打过,原本他想去找哥哥,哪怕偷偷见见哥哥,知道他过得怎么样也好。
可是这一路走来,坎坎坷坷磨光了易良贵所有的勇气。他退缩了,想要找个偏远僻静的地方,安安稳稳过几天轻松的日子。
于是,年10月,易良贵来到了离宜昌百里外的黄花镇。
在这里,得老天垂怜,让他邂逅了生命中最美的相遇。
03初尝爱情这杯酒
到了黄花镇时,易良贵又累又饿,狼狈不堪。
他看到村头有个修车铺,便深一脚浅一脚地挪了过去。铺子里有位大叔,易良贵“扑通”跪下,求大叔收留他,不要工钱,有地方住,给口饭吃就行。
师傅姓朱,是个老实人,看易良贵可怜的样子,动了恻隐之心。
易良贵就这样有了个落脚之处。逃出来整整8年了,他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没吃过一顿舒心饭。
如今在朱师傅这里,他感受到了生活的温暖,因此十分珍惜这个机会。
除了认真跟朱师傅学习修车技术,还每天晚睡早起,打扫店铺,卸货规整修车用具,脏活累活全都抢着干。
朱师傅看在眼里喜在心上,觉得这个叫“李兵”的小伙子,又能干又实在,人品真是没得说。
天长日久,两人就像父子一样。易良贵从小对“父亲”没有概念,更不曾享受过父子亲情。
幸遇朱师傅,他无处安放的“赤子”之心,终于有了着落,这让他十分感恩,小心翼翼维系着这段没有血缘关系的“父子亲情”。
易良贵更在朱师傅的倾囊相授下,学了一手精湛的修车技艺,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可时间一长,朱师傅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是怎么回事。
直到有一天辛小燕来修车,他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
那天辛小燕来修车走了后,易良贵就开始走神。
朱师傅一看,顿时明白自己心里的症结是什么了。这李兵也老大不小了,早该成个家了。
可他整天待在修车铺,也没几个年轻姑娘过来修车子,上哪去给他找个合适的对象啊?
看李兵的表现,是对小燕有好感,朱师傅是过来人,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
朱师傅心里美滋滋的,心想要是能促成这桩婚事,那也是喜上加喜啊。
白得一个孝顺“儿子”,再来一个贤惠“儿媳妇”,朱师傅越想越美,嘴巴都咧到了耳朵后。
那天小燕没带钱,易良贵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告诉我你的名字,就不用付钱了。”
辛小燕格格笑着说出自己名字,下午还是如数把钱送了过来。
后来,有事没事辛小燕就常来玩,每当这时,朱师傅就赶紧找个借口溜出去,给两个年轻人创造独处的机会。
辛小燕是个活泼开朗的姑娘,长得漂亮,家庭条件说不上多好,却也绝不差。她初中毕业后就到附近茶厂上班,是家中独生女,父母的掌上明珠。
一个历尽坎坷又极度渴望人间亲情,一个生活得顺风顺水单纯善良。
两颗年轻的心,慢慢靠拢,碰撞出绝美的乐曲,朦胧,甜蜜,却又患得患失的焦虑。
每天晚上,枕着辛小燕的名字入睡,在心里刻画她如花般甜美的笑颜,是易良贵最幸福的时光。
他想,能够遇到这么美好善良的女孩,已经是老天对自己莫大的恩赐了,不可以痴心妄想。
可,爱情又岂是理智所能左右的?于是,易良贵终于品尝到了爱情这杯美酒醉人的滋味。
在渴望与退缩中,易良贵饱受感情的煎熬与灵魂的折磨。
辛小燕就如扑面而来的一股春风,让他心旷神怡。每天见到她,和她说说话,成了易良贵最盼望的事。
哪天辛小燕要是没来,他就会茶饭不思,没精打采。可是,他把最迫切的渴望,全都压抑在心底,一想到自己的身份,就会如坠冰窟,从头凉到脚。
辛小燕不知道易良贵的想法,只是看他忽冷忽热的,以为自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自然难过。
那天,她递给易良贵一个袋子,说:“天冷了,给你织了一件毛衣,试试合不合适?”
易良贵往身上一穿,大小肥瘦正好,就是比着他织的,怎么可能不合适?
他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长这么大,从没有被一个姑娘这么待过。
那一刻,易良贵比任何时候都痛恨自己的身份。而辛小燕看易良贵迟迟没有反应,以为他不喜欢,一生气转身就跑了。
可是没过几天,她又忍不住相思之苦,主动过来找易良贵。易良贵也告诉她,自己非常喜欢这件毛衣在,这是自己长这么大,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
辛小燕这才甜甜地笑了。
年,易良贵阑尾炎需要动手术,朱师傅借口有事走不开,医院照顾易良贵。
此举正中辛小燕下怀,她欣然接受。
在医院照顾了易良贵几天,辛小燕不但跑前忙后交医疗费,还对他关怀备至。易良贵第一次感受到,原来有个贴心人在身边,是这么幸福的感受。
甚至因为太在乎易良贵,她还瞒着易良贵偷偷给主刀医生送了一包茶叶。
易良贵出院时,医生把茶叶又给他送回来:“你有个好妻子啊,看你动手术,她紧张得不行。我怕她有顾虑,只好假装收下,医院的规定。替我谢谢她的好意!”
最后医生嘱咐他:“你可要好好对人家。”
医生的话在易良贵心里激起千层浪,尤其“妻子”的称呼更是让他热泪盈眶。
回去后他把住院费和茶叶如数还给辛小燕,她却眼圈一红,扑簌簌掉下泪来,最后干脆由抽抽噎噎变成放声大哭,仿佛受了天大委屈。
易良贵慌了手脚,看着辛小燕哭,他觉得心都碎了,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心爱的女孩。
辛小燕含泪嚷道:“我对你的好,概不退货!”
易良贵恍然大悟,心里又甜蜜又苦涩。
他决定,以后要用千倍万倍的好,来回报这个善良纯真的女孩。
不久,易良贵就开始频繁登辛小燕的家门。而他也很快凭借自己的勤劳朴实,赢得了辛家老两口的心。
成了他们眼中的“好孩子”,简直是“好女婿”的不二人选。
一片祝福声中,眼看水到渠成,好事将至,易良贵却做了个出人意料的决定。
04和盘托出一切,重获新生
易良贵三天两头往辛晓燕家去,包揽了家里的粗活,还心灵手巧的修修补补,在辛小燕父母眼里,这就是自家女婿了,跟半个儿子没啥区别。
尤其辛小燕的妈妈,知道了易良贵悲惨的身世后,更是把他当亲儿子。
心疼易良贵吃了那么多苦,她照着易良贵的口味,做他爱吃的饭菜,还温和地告诉他:“你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把我当成自己的妈,想吃什么就跟妈说,妈做给你吃!”
易良贵颤抖着喊了一声“妈”,一个大男人捂着脸泣不成声,辛小燕跑过来,两人紧紧抱在一起。
易良贵心想,就这样吧!我要不顾一切去追求爱情,追求幸福!
朱师傅和辛小燕的父母坐下来吃了一顿饭,两家就这么定下来,准备给他们操办婚事。
可是,看着红彤彤的新房,看着欢天喜地的辛小燕,看着笑逐颜开的三位老人,易良贵的心却越来越沉重,常常被恶梦惊醒。
梦里他和辛小燕正在举行婚礼,他看着美丽的新娘,满心欢喜,正要拥她入怀,警察却从天而降!
易良贵被折磨得憔悴了许多,他不敢看辛小燕,不敢去想未来,终于他又吞吞吐吐提出把婚事拖一拖。
这次,辛小燕真的生气了,一个月没理他。
而易良贵还是一如既往天天到辛小燕家里干活。
这天,辛小燕妈妈对他说:“小兵啊,我们都不嫌弃你家庭情况,只要你真心对燕子好,我们也就安心了,你这整天拖着,是怎么个意思呢?”
正在劈柴的易良贵手一抖,差点劈到自己的手。
他想,天天这样下去,自己肯定会被折磨疯,可是瞒着辛小燕真相,骗她跟自己结婚,易良贵的良心又下不去。
最后,他决定坦白一切!
他把朱师傅请到辛小燕家,当着所有人的面,跪下给三位老人磕头,然后流着泪说:“爸,妈,不是我不想和燕子结婚,是我不能,我没资格啊!”
说着,他把所有事情全都和盘托出。
辛小燕惊呆了,她大声喊道:“不是!李兵,你不是什么易良贵,你是李兵!你骗我的是不是?”
看她伤心欲绝的样子,易良贵痛苦的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燕子,我多希望这不是真的,只是一场梦,我多么想和你一辈子都在一起!可我不能骗你!”
终于将埋藏心底12年的秘密坦白在阳光下,易良贵的心里反而平静踏实了许多。
反复思考后,他决定自首,于是他写了一封自首信,重新回到了监狱。
临行前,他去找辛小燕告别,辛小燕躲了起来没见他。
重返监狱,因为有自首情节,易良贵被判处3年有期徒刑。他在狱中给辛小燕写了无数封信,句句情真意浓,感人泪下。
“我想念的小燕你好,很长时间没和你联系,心中非常牵挂,似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对你深切的想念只愿燕子能一生平平安安,提笔之前祝你平安身体健康愉快,这是我内心的祝愿,燕,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怪你,因为,你也很辛苦,你有你的难处,我依然爱你天长地久,永不改变。燕,你才是我的精神支柱,燕你使我从陷阱里爬起来,改变了我的命运,现在真的我从内心的感激你,今年五月份我已获得了减刑,减了一年,大约在明年就能回家与你相见了。”
可是辛小燕一次也没回过信,记者去往辛小燕的家乡,没见到她,只见到了她的父母。
提起易良贵,辛小燕的父母感慨万千,口口声声这是个好孩子,值得托付终生。
说起自己女儿,他们说孩子受了很大刺激,留下一封信,让他们不要挂念,就离开家了,再也没回来过。
当记者问狱中的易良贵,如果辛小燕不等他,他会不会难过和恨她?
易良贵说:“燕子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不敢奢望让她等我,即使她嫁给别人,我也不恨她。我只希望她快乐,幸福,我舍不得她难过,更不会恨她。”
当问起他有没有后悔自首,他摇摇头:“从没后悔过!我干最累的活,争取各种机会减刑,就是想早一天出去。我现在终于放下包袱,可以堂堂正正做个人了,我怎么会后悔呢?以前那种躲躲藏藏,像阴沟里耗子一样的生活,我一天也不想过了。”
当问起他想给别人怎样的提醒?易良贵不假思索地说:“千万要遵纪守法,丁点违法的事都不要干,这样才能挺起胸膛做人!”
睚眦想说:
易良贵的经历非常特殊,可是却给我们深深的启迪。就因为一念之差,稀里糊涂犯了法,又因为无知,成了一名逃犯,过了十几年提心吊胆,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面对真挚的爱情,也不敢放开手脚去追求。面对唾手可得幸福,也不敢敞开心扉去拥有。
好在他良知未泯,迷途知返,为以后的人生赢了一场。
如今19年年过去,转眼到了年,辛小燕和易良贵怎样了呢?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吗?
辛小燕在易良贵自首后,去了安徽,在那里重新开始了自己的人生,如今她在那里安家落户,有了属于自己的幸福。
但是,相信回忆往事,那个叫“李兵”的男子,会是她生命里浓墨重彩,挥之不去的一笔。
而易良贵,也因在狱中表现积极上进,多次获得减刑机会,顺利结束刑期,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他找了份工作,踏实的生活,经常去看望和照顾朱师傅以及辛小燕的父母。
知道辛小燕过得幸福,他就安心和满足了。他不会打扰辛小燕的幸福,除了默默守望,剩下的唯有无尽的祝福。
因为,真正的爱,从来不是占有。他会带着对辛小燕的爱与感激,用一颗温暖的心,感受生活的善意,并释放自己的感激。
相信易良贵的生活里,再也不会是一地鸡毛。以后的他,更有资格和权利去遇到爱,追求爱,拥有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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