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15天，出院的第二天，方乾进自己开车上了工地。当时，他的头被纱布包裹得像一个布偶，只有两只眼睛和嘴巴露在外面。我特别好奇，是什么让一个农民有如此强烈的生命力。方乾进的回答是，作为家里一名男人的那种责任，还有作为一名男人的义气。
49岁的方乾进时常戴着一顶浅色的旅游帽，像是为了遮阳，也像是为了赶时髦。他擦汗时无意间将帽子摘掉，右边太阳穴处呈现出茶杯盖大小的凹陷，让人看着心惊，这是他在*门关走过一遭的印记。
年11月26日，有人要来检查塔云山公路的施工情况，方乾进和朋友合伙承包了这段路的爆破任务，这是工程中最危险的活。考虑到通行安全，早上5点钟，方乾进带着一干人马，沿线挨个排查隐患点。午饭后，他看到一名挖掘机手坐在驾驶室里有点困，就递上一支香烟提提神。挖掘机手在探出身子接烟时，胳膊肘误触了操纵杆，一瞬间，挖掘臂漫无目标地捅向山崖。轰隆隆，几百立方米石头瞬间向下倾泻。方乾进拔腿就跑，跑出20多米后，一块洗脸盆大小的石头从地上弹起来，砸中他的右鬓角。妻子、儿子、儿媳闻讯赶到后，只见方乾进侧卧在乱石堆里一动不动，嘴里不停地往外涌血。上救护车后，妻子将方乾进抱在怀里，儿子用脸盆支在嘴角，几十分钟的路程，流了两盆血。医生告诉一家人，三天能醒过来，就算手术成功，但同时也要做好一切心理准备。晚上11点手术开始，凌晨3点手术结束，4点钟方乾进睁开了眼睛，他看了一眼妻子问，“啥时能回家？”一家人守着他放声痛哭，方乾进却努力地笑，尽管眼角流出的泪水打湿了包扎的纱布。事后，连医生都直喊奇迹，如此出血的病人，血压还不是太低，整个治疗过程中，没有输一点血。奇迹在这位中年男子身上一再出现，住院治疗15天后，他出院了。出院的第二天，方乾进自己开车上了工地。当时，他的头被纱布包裹得像一个布偶，只有两只眼睛和嘴巴露在外面。我特别好奇，是什么让一个农民有如此强烈的生命力。方乾进的回答是，作为家里一名男人的那种责任，还有作为一名男人的义气。几十年的拼搏中，义气也让方乾进受益。20多年前，修建西康铁路，20来岁的方乾进因为人义气，在朋友的石料场打工备受重用。工人一天工资一块五毛钱，他可以挣到三块。那会，铁路对石料的需求很大，工头为了多供料，开出超常规的奖励措施：谁能一个月砸出立方米石子，奖励一套工作服，方乾进成了重赏之下的勇夫，一个月砸出立方米石子，他也获得元现金奖励。“钱有的时候就是男人的兴奋剂。”方乾进开始设计和改进上料仓，变一班制为两班倒，第二个月奇迹般地生产出立方米料，这可是两个月前产量的6倍。比产量增长还要快的是收入，方乾进的工资从一个月90元涨到元。两年时间里，开支后家里的积蓄达到0元，这在当时是一笔巨款。从石子行业起家，方乾进的眼光后来却瞄向了金子。他带着7名工人，怀揣0元，来到新疆齐台县，缴了元各种费用，上山挖起了金矿。一辆旧三轮车成了拉矿石的工具，有时三轮车坏在大山里，他们守着冰冷的矿石过夜，常常感觉自己会冻死在这里。成群的狼在周边踅摸，等待他们冻死后“收尸”。6个月时间里，0块变成了5万元。方乾进见好就收，他真的担心有一天成了狼的腹中之物。年，西康高速修建，当地一个石料场老板找到方乾进，请他负责料场管理。当时，一立方米石子卖给水泥厂只有8块钱，卖给高速路要50块。为了留住方乾进，一个月工资1元，年底再奖励2万元，老板还将原来管生产、销售的哥哥和弟弟全部开掉。一年后，方乾进的工资变成了每月1万元。年，手头已有万元的方乾进和人合伙到山西买了一个煤矿，他自己带着工人在矿井下干了一年，直到腊月二十三，他给工人支付了万多元的工资，让他们回家过年，并约好一过正月十五就回来上工。腊月二十六，方乾进得到消息，合伙的大股东偷偷地将煤矿卖给了别人。腊月二十七去找合伙人算账，对方明确告诉他，自己之前在澳门*博输了许多钱，煤矿抵了债。方乾进打了一年官司，合伙人被判22年，他贴进去的多万元打了水漂。“为什么我吃了那么多亏，日子还没塌掉。一个是讲义气；另一个是承诺的事，那怕不吃不睡倒贴钱也要兑现。”方乾进说。人到中年，除了生意上的盈与亏，生活中的烦恼常常会不期而至。年初，方乾进22岁的儿子时常感到腰痛。秋天，医院一检查，说是阑尾炎发作，治疗两周后，身上的肉开始炸裂，肚子大得像孕妇，医院一检查，确诊为肾炎。正常人的蛋白值为14，他的蛋白值只有0.8，一支元的人工白蛋白一天打4支，加上住院花费近50万元。现在，儿子天天吃药，光药费一个月就得0元。除了花钱外，让方乾进最为难过的是，自从生病后，之前那个阳光帅气的儿子不见了，有时一天也听不到儿子说一句话。五年前，方乾进家的老房子被征掉，有企业投资建起了三间小木屋对外营业，旅游旺季，客人排着队预订，方乾进的儿媳负责小木屋的营业，一个月挣多元。还有一件事让方乾进特别后悔，那就是不该给母亲做六十大寿。69岁的母亲已经得过两次精神疾病。40多岁时，母亲时常一个人躲在山里不回来，全村人出动寻找，持续了8年才痊愈。哪知，六十大寿刚过完，母亲的精神疾病再次发作。为此，他专门找过算命先生，各种说法都有，方乾进也不知如何是好。为了让精神失常的母亲找回旧时的记忆，方乾进投资30多万元建起了养蚕厂。养蚕是他儿时的特殊记忆，也是母亲的所长。当时，方乾进的哥哥任村委会主任，没等工厂建起，各种流言四起，之前向所有产业户承诺的补助*策都难以兑现，“他知道，把我日弄了。”方乾进说的他，就是自己当村干部的哥哥。养蚕厂最多的时候养过10张蚕，行情好的时候还是可以赚不少钱。但蚕茧价格的连年下降，母亲的疾病也没有因为养蚕而好转，哥哥辞去村干部的职务不久，蚕厂宣告倒闭。在依然挂着养蚕厂牌子的10间房子里，原来的蚕床已经拆掉，几只泡沫材质做成的一米多高的蚕宝宝爬在地上，身上落了厚厚的一层灰。有的房间里堆放着工地上用的钢管和扣件，最里面一间存放着方乾进为母亲准备好的一副寿材。有时，还会有上级领导来村里，蚕厂还会作为村里的一个点接待“指导”，只是要提前几天打扫卫生和腾挪物品。来源：《当代陕西》年第3—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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